巴赫《马太受难曲》(卡尔·李希特指挥慕尼黑巴赫乐团)
无神时代的有神之声
不敢贸然谈巴赫,就像怕谈上帝一样。
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贮备可以写一篇关于巴赫的文字,直到看到了李希特的视频。
因为我看到他的动作和神情暗中符合了我对巴赫的理解。(当然我不知道他的理解哈)
人群喜欢那些扮作上帝代表的人(比如莎拉布莱曼、恩雅的一些歌),却未必喜欢用客观公允的理性去膜拜上帝的人,比如巴赫。
巴赫写了很多受难曲,他的受难曲在听感上有点像一些曲目的第二乐章也就是慢乐章,比如左汉演奏的这个乐章。有好些顿挫艰难的婉转处,分明是苦难的痕迹,却紧接着被一种飞升起来的欢喜和安祥带起,唯有懂得苦难之后的安享与喜悦才是那种宗教的喜悦而不是俗世的喜悦。
巴赫的音乐织体庞大,就好像管风琴的样子,好像教堂的建筑群落,细节俨然,然而我们观摩细节的时候,定然对整个建筑的庞大构造产生一种恍惚失神的感觉,这种失神造成了我们崇敬的来源,而且是坚定的自信的膜拜。
巴赫的音乐体现了德国的神学,他也许认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既然上帝造了万物,那么上帝一定站在万物之后。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打倒我们的。所以巴赫的作品总是那样欢欣与升腾。
巴赫的音乐偶尔也有忧伤的沉湎,但是绝不逗留。巴赫的忧伤源自笃信者对人世哀伤的普通描述,而舒伯特等人的忧伤则源自青春期里失信的惶惑。
巴赫没有心绪的烦扰,这在海顿和莫扎特就已经有点失传。到了浪漫主义之后,作曲家都陷入了不安与忧郁,直到印象派德彪西的音乐恍兮忽兮充满意识流。然而这种恍惚和我们听巴赫的恍惚完全不同,巴赫的恍惚来自“笃信”的敬畏,而德彪西的恍惚来自“不信”的迷醉。
之所以敢下这些结论了,也是因为看到了左汉的演奏,仿佛成了我的佐证。他大踏步地走上键盘区,正襟危坐地演奏,表情肃穆坚定,也许这正是巴赫式的笃信。事实上,从左汉的博文介绍看,他的确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一位我私下认为伟大的牧师。(对于灵魂的工作者,我始终害怕言语有失)
在天真与经验的搏斗中,在信与不信的拉扯中,巴赫笃信的都是前者。
巴赫生前完全没有在后世眼里那样卓越。生前的他是有着一大堆孩子的勤恳的宫廷乐师。生活在贵族和劳动者的夹缝里。他的生平正是对他笃实生活和哲学态度的证明。
巴赫的音乐是怒放在彼世的带着此世伤痕的伤花,纵然带泪凝噎,依然灿烂微笑。他告诉我们:好好活着;告诉我们,一念天堂,一念浊世,苦涩反而可以磨砺出天真。这是孩童时候天真的轮回与升华。
仰望管风琴,仰望教堂的穹顶。仰望海上的鸥群,它们霎时间从升腾而起,掠空而过。孩童的我追着它们跑,心里喊:带我走吧,带我走吧。它们尖尖的嘴里,丢下滴滴水珠,闪亮了,又混淆在一海的碎银里。